我第一次遇到沛沛是在冬天的郑州。十二月底的郑州空气极其干冷,对我来说,每天出门之前要在手和脸上涂满厚厚的润肤霜,才能防止皮肤干裂。早餐你可以去回族清真小餐馆喝上一碗汤水稀薄但充满热量的羊肉汤,外加一盘饼丝,或者在金水区破财楼宇下藏着的早餐摊位里点一碗胡辣汤,配二两水煎包。巷尾居民小区住着的大爷大妈在水煎包锅炉开始呲呲响之前就会起床,穿上棉衣棉裤把自己扮作米其林轮胎人,拎起不锈钢小锅小盆下楼打早饭。沛沛裹在黑色羽绒服里,只能看见她鼻子在外面露着。我克制住怕冷的惰性,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朝她稍微摆摆,她则是胳膊肘撇撇,就当是回了我的招呼。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郑州是全国重要的交通枢纽,临近郊区的地方,会有各种国道,省道。数不清的运输火车途径,拖着轰鸣声勾勒出城市的边界。不只是郊区,在城市中,除去凌晨时分的短暂安静,街道上总是充斥着嘈杂的汽车来来往往声。这让你很难在街上走路的时候,用正常的音量和别人讲话。大多时候,我偶然在路上碰到从房间里出来一起去上课的地方的沛沛,两个人为了避免尴尬是不会讲话的,也不会整齐地并排走路。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她应该也不知道对我说什么,用十多分钟一声不吭地从一个大厦走到另一个大厦。所以,在我的主观印象里,郑州是一座选择性沉默的城市,一座没有交流欲和倾诉欲的城市。再次和沛沛讲话,我们两个人都已经在南京。我再过两三天就要离开这座到目前为止依旧是最喜欢的城市,她才来两三天,要待挺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打了第一次电话,她告诉我,一个人刚到宾馆,进门的时候把所有兜里的东西:钥匙,房卡,手机,耳机,发票等诸如此类的零碎物件,一股脑全扔外另一张没人睡的床上。说完这些,她拍了张照发过来,白色的床单被室内的灯染成暗黄色,因为是逆光,上面零零碎碎是黑乎乎的钥匙,房卡,手机,耳机,发票等诸如此类的零碎物件。我只记得这些,当然希望可以想起来更多,比如我们那天还聊了什么,考完试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惜什么也记不得了。南京夜晚的街道上安静得如出租车的后座,地上白得像雪一样的斑马线被夜间公交一次次贯穿,如果那天在下雨,你还可以听得到它们的叹息声。我总在深夜躺在房间里,听到外面混沌的汽车鸣笛声,从南方流浪到北方,如同先锋书店贯穿上下的十字架。总之,在我的记忆里,南京是一座很温柔的城市,空气胆怯又湿润。自从第一次沛沛给我打电话之后,我们会偶尔聊天,同时更偶尔地打下一个以及下下一个电话。在年到年的除夕,我们在各自家和对方通话,我祝她新年快乐,她祝我新年快乐,事实上接下来一年里我们两个并不快乐。在这之后,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北京的地铁拥挤得十分冷漠,能看出来踮起脚费力站着的人们都很有活下去的欲望。北京的冬天寒冷得很有距离感,所以如果能碰巧遇到熟悉的人,消除这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是一件令人舒适的事。毋庸置疑北京是一座值得让人怀念的城市,但它也是一座永远都会让你感到伤心和失望的城市。你的道别不会得到回应,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满街的霓虹灯会让人分辨不出方向。马路上的车一掠而过,从不停留,笔直地向前冲去。我和沛沛是在北电门口见的面,而后打车去往她住的地方,一起在附近吃了个火锅,接着当天下午,我收拾行李离开四环的民宿,坐地铁去到更郊区的小旅馆里。年高考完之后,我们又打了一次电话。再后来,是年元旦,沛沛再次去了北京,当天晚上我在上海人民广场上的酒吧外捂着另一只耳朵,忍着周围人群庆贺新年的欢呼声和她打了电话,祝她新年快乐,她也祝我新年快乐,然后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都比上一年更加不快乐。再往后,还有一次电话,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不再记得。今年的第一次电话是五月份左右,我和她因为疫情都被困在家里没办法出去,她开始经常去酒吧喝酒,我告诉她我已经喝不动酒了。六月份,我偶然找到了年的一张照片,发给了沛沛,我们俩聊完天以后,沛沛发了一段话:“迷迷糊糊的睡着,今天看到阿豪发的文章,有几句话我很喜欢,他刚给我发来了大概三年前的照片,说是硬盘里唯一的照片了,半夜三点把我拉回三年前,唯一明显的变化,他说他变长发了,我说我剪剪留留也换了几次了。然后对着屏幕哈哈哈哈哈,真要成为万年的网友了呢。”现在当下,往年那个冬天去想,我们一共只见过两次面,打过的电话两只手可以数得过来,说话的次数比打电话略微多一点。但不得不说,和沛沛的相处关系是我目前生命中除亲情之外最安稳最舒服的关系。保持联系,也保持距离。今年夏天我来到学校之后,我们两个人讲过大概两三次话,大多是告诉对方,现在自己这里在下雨,要下雨,或者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前几天,沛沛发了一张照片,里面的她穿着睡衣睡裤,套着一件纯黑色的西装,坐在椅子上,消瘦了很多。我看到了之后,突然很想哭,那天晚上也因为一直在想她,基本没有睡。事实上,从年夏天结束开始,我就不再知道沛沛去往了哪座城市。有关她的记忆越来越碎片化,不再有具体的地点,事情,我不能描述她当时是什么模样,留给我的是一次次越来越模糊的对话,一次次语意不详的电话。我只记得,年的郑州,年的南京,和年的北京,都有她在。大概是这样。(经过沛沛的同意,放上她的照片).10.27GHH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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